库车河发源于天山南麓,因此,说是库车的石头,不如说是天山的石头。但是,天山绵延几千公里,范围太广,石头太多,把库车河的石头说成是天山的石头,犹如把小麦称作粮食,反而把人搅糊涂了。
“库车一孤石,地理不知年”,我善于盗用古人的诗句,镶嵌到文章中,冒充自己有学问,此时,我就把“中原”改成了“库车”,提高了自己吹牛的本钱。但是,库车河石头形成的年份之久远,要比那中原远得远,至少与天山崛起的年代一样久远,甚至比天山的年龄更大,只不过知道的人少罢了。就如一个孩子出名后,人们说起他的母亲,总会说这是谁谁谁的母亲;而母亲是一名人,别人介绍起她的孩子,又会说这是谁谁谁的孩子,而不先提孩子的名字。大家知道,无论是谁,只要介绍一连带的,都是提名气最大的,不然,在这个惟名气是瞻的年代,既是提了,也是白费,没有多少人知道,也没有多少人有兴趣。
库车河的石头没有名气,就这样默默沉睡着,反倒成了一个孩子,天山却犹如在赡养一位垂暮之年的年轻母亲,把瘦骨嶙峋的母亲搂在怀里,亲密接触着,感受着母亲的气息,回忆着母亲的韶华。
然而,一切都有时来运转的时候,“苍然两片石,厥状怪且丑”.库车河的石头突然因为丑出名了。以丑为贵,以丑为美,丑就有了价值,且价值不菲,这就像社会中你拉个双眼皮,我弄个尖下巴,她隆了胸,还有人拔高了,一时美女如云,不惊奇了,不稀罕了,西施也不过如此了,冷不丁出了个东施,不用效颦,反而比西施稀罕了,就像芙蓉姐姐不愁嫁了,凤姐儿要到美国做总统夫人了。
最先发现库车河的丑石之美的,是苏巴什佛寺看门的老王。有年夏天,他在库车河捡石头,低头一看,一块巴掌大的石头上,青青的底色上有一个白色的恐龙图案,他把石头揣进了兜里,拿到步行街去卖,一位老者给了他200元,可是,后来当乌鲁木齐的奇石客给老者5000元时,老者也不屑地摇头作罢。
闲暇之时,老王捡了一大堆石头,堆满了院子,堆满了屋子,起初,有熟人来时,他一一指给人欣赏,若有喜欢者,免费相送,后来,他的石头的名声越来越大,闹出了不少传奇。
库车河的石头名气渐渐大起来。
据说有一年夏天,有乌鲁木齐来的老领导,带着人便装到一个县上,县领导听到风声,以为是领导便服私访,诚惶诚恐地前往会面,谁知这些领导竟然带着一群人在河滩上找石头,浑身都是土,可一个个乐呵呵地,搞得县领导们哭笑不得。
最神奇的一个传说,是有人在北山上,捡得一块石头,上面是一对美丽的凤凰,他拿到上海,奇石老板要出18万元买下来,他觉得蹊跷,就没有卖;拿到了广州,结果那里的奇石老板只给他8万元,他更不愿意卖了;他又拿着石头到了深圳,可是奇石店老板才给他1万,他又回到上海,结果奇石老板连8000元也不给他。最后,他带着石头回到了乌鲁木齐,奇石老板给了他4000元,他不舍得卖,现在依然收藏着。
库车河的丑石身价俏了。
库车人将河边相貌奇丑的石头撬了,运回城里,立在街角绿地,供人欣赏。于是,走在库车街头,就常常看到这边一块巨石,犹如一位莽汉;那边一片碎石,好似一群顽童。还有似羊的,像骆驼的,状如醉酒的,形比弯月的。
库车人从那些没心没肺的石头中,看出了生命,看出来涵养,看出了情义,看出了一个个的故事,居然给一片形似熟女的石头,起名“望夫石”.但路过的人,没有几个人去触摸这女人的眼睛,而是纷纷偷摸她高耸的冷胸和肥硕的硬臀,倒也摸得光润溜滑,闪耀春光。
在寻找丑石的过程中,还有人看到库车河的石头颜色有多种,且有的石头不一样的颜色能形成各种各样的东西。有的黑石头中有一个弯弯曲曲的小绳子状的东西,琢磨一番,竟然就是一条蛇。有的石头中天然嵌着一块石头,仔细一看,就是一只眼睛。还有的石头中竟然有两位老人坐在树下对弈,也有的是在射箭。
奇石!人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激发了。有人研究了,说库车奇石形成的另一方面原因是:地处新疆内陆,远离海洋,形成了极为干燥的大陆性气候。加之昼夜温差大,沙漠风暴肆虐,使得一些大漠石被风蚀的千疮百孔,形成了别具特色的集观赏、收藏、艺术创作兼一体的奇石。
库车奇石虽然属于风化石,密度和质量都不高,但由于图案奇特,也成了南疆奇石的佳品。
库车河成了寻宝的地方,大家纷纷在河边上找着,企图找寻到一两块宝贝。
当流赤足踏涧石,水声激激风吹衣。我也跟着众人多次到库车河边寻石,但寻来寻去,别人每次都满载而归,我却两手空空,众人为了安慰我,就把怀中那些状如斧头或者棒槌的,赠送给我一两件,掩饰我的尴尬。
“收藏石头这个东西,头脑里要有啊,平时脑子就藏着几千块石头,去捡拾的时候,说不定就对上了,当然也有好石头,头脑里没有的。可是,自然界有。碰上了,就好。”喜欢收藏的老乡刘秀定叮嘱我。
我的脑子本来就乱糟糟的,怎能塞得下好几千块石头呢?就那重量也把我压趴下了。
朋友们说库车的奇石石质差,因此要好好地养,采集而来的石头,都要在室外供养半年乃至一年时间,并每日定期浇水一二次不等。为了顾及风化度均匀,一个月左右应将供石翻一次面。
还有的家伙把石头抱回家中,清洗干净后,放在水盆里,陈放一周左右,清除石头表面以及缝隙里的老坑,然后在家中用水养。
我哪里有那个耐心?常常把别人赠送的石头往洗脸盆下一塞,就算水养了,过月儿四十,我想起来的时候,拿出来一看,倒也水光溜明。
有些家伙,把石头当成了儿子。整日搞得油头粉面的,称什么“色丰质丽最有情”了,让人想不通。
他们除了把石头上光之外,还用凡士林、油腊、上光腊等,擦拭一遍,保持石之光泽,避免石肤气化、风化。
可是,我认为将这些油啊蜡啊什么的涂抹了石头,那石头虽然质地、色感更为突出了,也许不老化了,但会不会堵塞了石头的毛细孔,妨碍石头的呼吸?
人没有呼吸就成死人了,石头不会呼吸,是不是会成为死石呢?
石头贵了,连座儿也高级了。我到一些收藏家那里,讨不到座位,但那些石头的座位,却一个比一个别致,一个比一个精巧,有的是水柳做的,有的杨树做的,还有的居然称是楠木做的,吓得我不敢睁眼看。
不过,我没有见过楠木是什么样,也不知道楠木做的座子比其它的座子有多好,左看右看,石头还是石头,座子还是座子,就仿佛把一个猴子放到王位上,它终究是把王冠拿手里耍,而不是往头上戴。哪怕这些石头落入了克洛诺斯的肚子里,它们也不能成为宙斯,依然还是石头,就像宙斯藏在山洞里,依然是天神,而不是石头一样。
(责任编辑:陈冬梅)